泉果无限对话 | 加拿大皇家地理学会院士:“先人智慧”与“现代魔法”

2023-06-28 11:14

“哪个国家在精密制造、智能制造上领先,它就拥有了世界科技、经济、军事上的制高点。追求极致精确、极致精益,不仅是一种产品质量观,更是一种关乎企业存亡乃至国家兴衰的哲学观。”


这是《追求精确》书中的一段话。这本书的著者西蒙·温切斯特,有着“全球智能制造点火人”之称,在这本书中,他深入研究了精密制造250年跌宕起伏的发展历程,并以此书,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对精密制造改变世界大问题的深刻探讨。


图1. 西蒙·温切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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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泉果基金与湛庐文化的联合邀请,6月20日,西蒙作为泉果无限对话的嘉宾,来到位于上海浦东的泉果小院,以“中国制造的国际视野”为主题,和大家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与分享。

图2.  西蒙对话泉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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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出身于英国精密制造业世家,毕业于牛津大学地质学系,兼具独特的历史视角和技术洞察力,是“精密制造”理念的先行者。2006年,他被英国女王亲自授予大英帝国勋章;2016年,荣获加拿大皇家地理学会的劳伦斯·伯比勋章,并当选为院士。


西蒙与中国亦渊源颇深,20世纪80年代,他作为英国媒体的特派员,以“文思淼”为笔名,在中国香港驻扎了十余年,足迹遍布中国山川各地,还曾经撰写过一系列长江游记,备受读者追捧。


本次中国之行,是他近十年来首次到访中国,他一路走访了包括华为、华大总部在内的科技产业集群,亲眼见证了中国发展的速度与力量,在与泉果基金的交流中,他分享了一路见闻,更以“乐观”为词寄语泉果,他说:“悲观主义者应该走开,我们需要保持乐观。乐观在现代社会是最重要的……很可能,我们未来的柏拉图、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就会从在座诸位里面产生。”

湛庐文化创始人陈晓晖先生也曾多次提到一段与泉果基金创始人王国斌的往事,他说“我曾经与国斌总在一次吃饭中,聊到‘泉果无限对话’,我理解到他的一个愿望,就是能让泉果的每一位成员,都有机会对话全世界最伟大的头脑,所以有了这次西蒙的来访,类似这样的头脑,未来还会有更多来到泉果”。全场亦对陈晓晖报以热烈掌声,感谢这位为大家“带来智慧的智者”。


在去年,湛庐曾经出版了王国斌的《投资中国》一书,这次,湛庐再次带来了西蒙的《追求精确》,两位在各自领域最顶级的思想者在湛庐的见证下互相赠书寄语,成为一段以文会友的佳话。

图3. 西蒙·温切斯特与泉果创始人王国斌互相签名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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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湛庐文化创始人陈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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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分享从泉果基金的一个提问开始。在几周之前,泉果的一位基金经理就曾经通过线上向西蒙提出过一个问题:“在制造业中,我们观察到很多技术产业存在相对聚集的特征。这种产业集群在历史上,对于科技进步和产业发展具有多大的促进作用?”


当时,西蒙思考良久,表示他希望多观察一下,有机会当面探讨,这一次,在深度走访了北京、上海、深圳等地后,西蒙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观察到无论在英国、美国,还是其他国家和地区,当工业出现之后,整个产业链都是从无到有的,然后它们会尽量地靠近彼此,这就出现了产业集群。

 

无论是服装行业里,从养羊的农场到纺织厂、设计工坊及制作工坊,它们都会尽量靠近彼此,因为这是很经济的做法,因此像东莞和深圳这样的城市会成为高科技的产业聚集地。

 

虽然我对中国的知识并不是这么丰富,但我1985年到1997年都住在中国香港。我记得1993年左右,深圳的蛇口那边完全没有任何高层建筑,可能有一些农场,穿过了蛇口,你就进到了中国香港,那边有工业园和高楼大厦。

 

我以前经常在中国香港和北京之间往返,80年代的时候,我每次乘坐夜班飞机,从北京飞回中国香港的时候,外面的景色一开始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越来越亮,灯光越来越多。到了中国香港,灯火通明。这是1987年的景象。

 

现在则是另一番光景,整个中国内地到处都有这么多非常繁华的城市,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么大的改变,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在中国的华南地区,有这么大规模的高科技的产业集群,这是怎么做到的?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出来。我可以看到的是,中国展示出了巨大的能量,我也非常期待看到中国未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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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西蒙分享实录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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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特背后的男人

精确,不仅从源头上定义了现代世界,更一步步塑造了现代世界。

“什么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我认为是半导体。”

图5. 西蒙对话泉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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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使用半导体的晶体管是1948年在新泽西发明的,在75年前,一个晶体管就像拳头一样大,而如今我们现代手机里有45亿个晶体管。有一种说法,现在世界上的晶体管的总数已经超过了树叶的数量,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准确,但这样的统计数据确实很有意思,也很了不起。


我们是怎么把这些物件做得这么小的呢?这个故事要从蒸汽机说起。

1. 蒸汽机的发明

瓦特,一位18世纪的苏格兰工程师,他意识到当水加热到100度,体积会急剧膨胀1700多倍,变成蒸汽。这么大的体积膨胀,能够产生很大的能量。但是他需要解决蒸汽泄漏问题,只有做出足够精确的气缸,才能产生良好效果,否则它就是个没用的机器。

图6. 蒸汽机背后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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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最终瓦特借鉴了约翰·威尔金森——一位皇家海军舰炮工程师的加工技术,造出了精确的气缸,可以让活塞无缝地去做功,它的厚度相当于是英国一先令硬币,只有0.1英寸。


1776年5月4日,改进后的第一台蒸汽机交付。这就是精确制造的开端。


突然间,人们意识到,原来廉价的能量能帮我们做很多事情。

图7. 蒸汽机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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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2. 第一家工厂出现

19世纪早期,英国皇家海军对滑轮组产生了巨大的需求。因为帆船的帆布有数吨的重量,而如果使用滑轮组,一到两个水手就可以升降船帆。

图8. 滑轮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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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最开始的时候需要成千上万的木匠来制造滑轮,交付给海军。直到一个重要工程师亨利·莫兹利提出,“从制作滑轮从砍伐木材到成品,一共需要43道工序,我可以制造一批机器,每一台完成一道工序,它们都由蒸汽机来驱动。”


于是两年的时间,世界上最早的工厂诞生了。一段木材进入工厂,就可以生产出滑轮组,而整个工厂只需要5个人来保养机器。


后来,这样的工厂遍地开花,制造出了各种产品:缝纫机、自行车……然后产业集群出现了,很多农民进入工厂,人们从第一产业进入第二产业,之后又转到了第三产业……城市出现,人们开始建造运河和铁路,让城市彼此联系起来。


然后出现了一个新行业——造锁业。这是因为人们财富增加了,但同时也加大了贫富差距,出现了偷窃抢劫,人们需要保护自己的财产。

曾经在英国伦敦的皮卡迪利广场,一个锁匠在橱窗的银架子上,放了一把非常漂亮的锁,他悬赏人们去开他的锁。他说:“我这个锁是不可能被别人撬开的,它非常安全,如果你能够撬开的话,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

图9. 布拉马锁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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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3. 可替换的零件

最初的需求来自军工。当时军队的一个武器为爆发枪,而如果爆发枪坏了,士兵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回营换枪,非常耽误时间。针对这个问题,开始有了可以随时替换的零部件。


在1801年,美国人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在巴黎做驻法公使,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就写信给美国的国会,说我们也要搞一套这样的工厂。于是制造系统出现了,并由此开始蔓延和发展。

图10. 18世纪晚期的燧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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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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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智慧”与“现代魔法”

对于科技的过度依赖,会不会让我们的大脑束之高阁?……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下如何“把大脑放在清水中洗一洗”,把里面的杂质去掉。让我们还能像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这些先贤一样纯粹、专注地做出有深度的思考,来改变我们的社会。

后面的故事我们就很熟悉了。


众多的现代电子产品,可以像魔法一样,帮你记忆、帮你计算、帮你找到路线。


比如我之前在华盛顿和朋友吃饭。她是来自弗吉尼亚的一位女士,她用GPS导航开车过来,很顺利就找到了餐厅,并提前到达。然后她去离餐厅200米的地方停车,结果她却迟到了。因为没用GPS,她在餐厅门口迷路了。


如果我们习惯依赖GPS,就会忘记怎么用太阳辨别方向,怎么留意路标。所以我在想,这些电子设备太方便、太好用了,我们会不会对它们过于依赖,这会产生什么结果呢?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电影《机器人总动员》(WALL·E),它的设定是未来地球污染太严重,人类搬到了人造卫星上,这里一切都是自动的,所以人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躺着看电视喝饮料。

图11. 电影《机器人总动员》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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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络




现代科技的魔法是否真的会让我们把大脑束之高阁?


我们需要技术的工程师,也需要心理的工程师,就像那些古希腊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以及亚里士多德。我的感觉是,即使是现在最快乐的人,也不会比过去的更智慧。

图12. 古希腊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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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蒙·温切斯特泉果无限对话分享资料

从定性角度上说,我们的大脑和3000年前的先人差不多,但不同的地方是,他们没有面对这么繁杂的信息:在过去,他们只用会一种语言;不用学很多历史,因为还没有太多记录在案的历史;也不用学太多地理,除了亚里士多德以外的几位,就没有怎么出过远门;他们也不知道原子、不需要学习18世纪的启蒙运动……他们的大脑非常专注于他们所要思考的问题,他们尽自己所能去思考快乐的真谛、道德的真谛和知识的真谛。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的很多信息真的重要吗?我们真的需要它们吗?

我们有了这么多工具,帮我们计算、搜索、导航……还有其他的很多事情,但它们是否真的能够帮我们精简大脑,把不需要的知识去掉呢?


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下如何“把大脑放在清水中洗一洗”,把里面的杂质去掉。让我们还能像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这些先贤一样纯粹、专注地做出有深度的思考,来改变我们的社会。


我也不知道答案,可能在座的有我们未来的柏拉图、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会有非常棒的想法,来帮助我们的大脑摆脱对于电子产品的过度依赖和随之而来的迷茫。


让我们在精密制造浪潮中,保持这种清爽的大脑吧。


我认为,悲观主义者应该走开,我们需要保持乐观。乐观在现代社会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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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动:一只眼回望 一只眼前瞻

因为人类无法躺平,所以才会去旅行。旅游的英文是“Travel”,这个词来自于法语,在法语里,就是“工作”的意思,所以说,人类的本质,就是无法“消停”。

图13. 西蒙对话泉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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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如果您能够回到250年前,回到工业革命开始之前,您当时是全世界最大的网红,能够影响世界。您会提倡大家走上工业革命的这条老路,还是希望我们换一条路来走呢?

A:这个问题好难。我的人生都是以作家为生的,我写下别人的错误,警示世人。但如果让我处于您刚才所说的这个位置,我会怎么做?请让我试着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你的问题。


帕斯卡尔是比利时法国裔的一个发明家、数学家,他发明了针筒,他也是哲学家,写出了包括《思想录》(Les Pensées)在内的一系列作品。他曾经说过:“人类所有的问题都源于人类无法独自安静地坐在房间里。”(All of humanity's problems stem from man's inability to sit quietly in a room alone.)


因为人类无法躺平,所以才会去旅行。旅游的英文是“Travel”,这个词来自于法语,在法语里,就是“工作”的意思,所以说,人类的本质,就是无法“消停”。


因为消停不了,我们就会和自己认为的“敌人”打仗。人类真的是因为爱折腾,造成了很多的问题,包括各种冲突,对环境的破坏,对自然的污染等等。如果我们能躺平,只是在家岁月静好地看看书,养养鱼多好?但大多数人是不愿意选择这样的生活的,因为人类就是充满好奇心的一类生物,就是要折腾,所以会有各种想法——我发明这个会怎样?然后去尝试,也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坏的。我们不应该去遏制人类的好奇心和创造行为,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比如当我们发现,水被加热到100度的时候,它会膨胀1700倍,产生蒸汽,那就让我们来试试,看下它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有时候可能会造成工业污染、会造成各种各样新的问题,但是同时也有很棒的事情出现。我们开始有设备,有机器,我们可以穿越大西洋……比如我在美国,跟我英国的母亲可以打电话聊天,10小时以后我就可以坐飞机去见她,我原来牙齿不太好,现在由于技术的发展,我的牙齿都看上去挺棒的……


所以,如果你问我,如果我能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话,会不会选择同样的路径?答案是,是的,我还是会选这样的路径,因为我觉得这种进程是不可抑制的,我会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在英文里面,有个谚语字面意思是,如果曲奇饼要碎,我就让它碎,指的是“大局已定”(That's the way the cookie crumbles)。我觉得我们不会后悔,我觉得我很幸运能够活在后工业时代,当然我还有一个遗憾,就是我现在头发都没了。但是我觉得我现在生活很好,我不想回到18世纪。

图14. 西蒙对话泉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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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2. 请问关于“追求精确”概念的外延。因为像您之前提到过,您的书是有美国版,英国版和中文版,您比较喜欢中文版的这个名字就是“追求精确”,因为您觉得它表达了一种追求和精神。所以想问您,“精确”概念只用于制造业吗?还是可以延伸到更多的领域和行业的?

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这本书的美国版书名就是“The Perfectionists”,英国版叫“Exactly”,这本书在中国叫《追求精确》。总之,它的美国版和中国版的标题,涉及的是一种完美主义精神,指那些追求精确和追求极致的人。但是在英国版本更多关注的是“准确性”的概念。


我可以来简单的讲一下“准确”和“精确”的区别。


比如我们用枪去打靶。你的目标是打中靶心,那么离靶心越近,准确性(Accuracy)就越高,“准确”是说,要达到想达到的目标。而精确(Precision)其实不太一样,精确是说你重复地去做一件事情,你不一定每次都能正中靶心,你可能会稍微打偏了一点,但是你每次去做的这个过程,都是在重复地去追求一种精确。如果可以把准确和精确结合在一起,经过不断的尝试和努力,精确加准确就是完美。


而完美主义者就是追求完美的人。通常来说,我们不太喜欢完美主义者,因为他们太着迷于完美。在美国,“你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褒义,它是说:“你消停点吧,不要追求完美。”


虽然在很多方方面,追求完美是件好事,但是我们永远要记住,大自然是不完美的,如果我们要和大自然和谐共处的话,就要包容它的不完美,这就是世界的一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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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果博物馆

《潜能》


本幅作品由AI绘图工具辅助完成。灵感来自温彻斯特的《追求精确》中人类对于公差的不断追求。从0.1到0.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1,在这不断迭加的0的公差世界的背后,是人类社会开放与封闭、创新与停滞、理想主义与功利主义的竞跑,同时,也是企业与企业在管理文化上的较量。


有时候“精确感”就像空气,当人们顺畅地使用触手可得的科技产品,或是身处科技飞跃的浪潮中时,并不会感受到精确的存在。


本作品以充满秩序感的“拆解艺术”的创作手法,将“精确”具象化。


从黄铜时代的齿轮、轴承,到白银时代的手机、汽车,再到黄金时代的智能制造、纳米芯片……就像一个横贯东西、纵贯百年的静态博物馆,安静地表达人类创造的震撼张力。而画作自上而下的演进,又动态地展现出人类潜能的深不见底,也预示着智能制造未来的无限可能。


本博物馆创作及正文部分编写由实习编辑Andy YAO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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