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中，我常常提醒自己——看看你的鱼。”

这是托德·温尼（Todd Wenning）的口头禅。

托德是具有20年经验的投资人和投资作家，曾先后在Ensemble Capital、晨星、Vanguard等多家机构从事投研工作，也是知名投资博客Flyover Stocks的创始人。

他这句口头禅，源于150年前的一段真实的科学史。

   一条死鱼引发的惨案……

我们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为您讲一讲这个故事：

一个雄心勃勃的21岁小伙子，正在哈佛生物系念大三，这个学期，他幸运地争取到了跟某位明星教授短期学习的机会。

第一次见到自己崇拜已久的学术偶像，小伙子激动地语无伦次，他一边表达着自己对教授滔滔不绝如江水般的敬仰之情，一边讲述着自己对生物学领域的雄心壮志——他打算未来专注研究昆虫，但首先，立志要在生物学的各个门类都打好坚实的基础。

教授面无表情地听完学生的陈述，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罐鱼类标本：“拿着，这是你的鱼。我们叫它蓝仿石鲈（Haemulon）。一会儿告诉我你观察到了什么。”

然后他跟学生详细讲解起保护标本的重要指引，“如果一个人不懂得照顾标本，他就不适合做生物学家”。

此外，教授还禁止这个学生使用任何放大镜或者化验仪器观察标本，只允许他用眼睛和手展开研究。

学生故作平静，把鱼从酒精中取出，放在锡盘里翻来覆去地观察。但心里已经跑过了不知几万匹草泥马——我千辛万苦来到你面前，你却让我盯着一条死鱼使劲看？——天才高旷21岁哈佛高材生总是盼着学到点振聋发聩的真知灼见，可是偶像却让他研究死鱼，这也太平淡了！

10分钟后，学生觉得已经看到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准备找教授汇报，好领取下一个任务。

结果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教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好又坐下来，在一股子几十年“酱香”的鱼腥味中，沉浸式换着不同角度观察这条死鱼：一会儿数数鱼身上鳞片有多少，一会儿伸手摸摸石鲈锋利的牙齿，虽然这些信息可能也并不重要……窒息的无聊感随着时间蔓延上来，他开始有些绝望……

教授怎么还不回来啊。要么，把这条鱼画一遍吧？

学生从教授办公室翻出纸笔，开始画起来。当他动笔之后才发现，自己此前可以说是研究了个寂寞，要不是画一下，他根本发现不了：这条石鲈头上有毛孔，鳃弓是流苏状的，背盖还能够活动……

这时候，教授回来了，他认真地听学生讲述自己发现的各种细节，但依然面无表情。

他看了看学生画的鱼：“没错，铅笔是最好的眼睛之一。但你看得不够仔细，你甚至连一个最显著的特征都没有看到，但它就像这条鱼一样，清楚地摆在你的眼前。要不你再看会儿吧。”

本来满心以为能收获一顿表扬，结果教授不满意！学生面红耳赤，郁闷地再次回到了这条鱼的面前……

……

……

……

整整三天，教授只让学生看这条鱼。

“不错，但还不够。你再看看……”

“再看看……”

仅仅是一条很普通的石鲈，但哈佛小天才也在明星教授的指引下，花了整整三天，才勉强观察出这条鱼所有的特性、共性和某些规律。

“事实是愚蠢的”，教授说，“除非你能够把它与某种普遍规律联系起来。”

你漏掉的那些

就是我的机会

这个故事发生在1859年，故事中的教授就是美国最有声望的科学家之一——路易斯·阿加西（Louis Agassiz），他是著名的博物学家和地质学家，也因培养出了众多杰出学者而闻名。

故事中的那个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塞缪尔·斯卡德尔（Samuel Scudder）——美国著名的生物学家，也是昆虫学的领军人物。

在毕业14年后，塞缪尔充满感恩地把这个故事写了出来，他说：“这是我上过的最好的一节课，它的影响一直延伸到我之后学术生涯的每一项研究细节；这是教授送给我的礼物，就像他留给其他人的一样，它具有不可估量和无法割舍的价值。”

后来，塞缪尔怀念老师的这篇随笔，作为证明学术领域“观察与研究”重要性的经典案例，被多次引用，甚至被编入教材。

“看看你的鱼”也因此成了一句跨领域的箴言。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大卫·麦卡洛（David McCullough）的办公桌前就摆着这句话。他曾为杜鲁门和约翰·亚当斯写过传记，并两次问鼎普利策奖。

麦卡洛对这句箴言的解释是：不厌其烦地仔细观察，能让你看到别人视而不见的见解。它们可能已经存在许久，只是因为大家觉得自己懂了，就没人再愿意去投入额外的时间。

这就好像呼吸，所有人认为自己都已经会了，但总有人在一呼一吸间不断精进——顶尖的音乐家用呼吸去调整节奏，而优秀的运动员也用呼吸去提升状态。

  你看懂你的鱼了吗？

投资人托德·温尼一直提醒自己——“看看你的鱼”：“作为投资者，我们有时候会过早地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已经看懂了一家公司。事实上，当我们的经验越多，这种思维惯性的情况越容易发生。模式识别往往只会提供一种虚假的安慰。”

他说：“我学到的是，当我关注一家公司的时间越长，我能欣赏和识别的细微差别越多。很多最有价值的见解并不是在关注一家公司的第一周或第一个月出现的。他们通常是在第一年，甚至是第三年出现。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Costco（好市多），我持有8年了，但我花了几年的时候才认识到它的一个特点。对于那些节俭的用户，Costco让他们感受到，一笔消费并不是‘铺张浪费’，因为他们得到了不错的折扣，所以用户心理上更能接受。比如，用户会说‘哦，那台80寸的电视机嘛，我是从Costco打折买的’。潜台词是，虽然看着有点奢侈，但我并没有乱花钱，我拿到了很好的折扣，这是一个理性消费......同样，我也越来越清楚Costco和亚马逊或沃尔玛的体验截然不同。

在2017年，Costco经历了一波大跌。当时，亚马逊宣布收购食品连锁超市Wholefoods，很多人认为Costco面临着越来越糟糕的竞争格局。但Costco是我的鱼，我经年累月地观察和研究它，并因此得到了足够深入和独特的见解，靠着我自己的这个见解，我扛过了那波低谷。

最终，我吃到了Costco这条鱼。”

专业投资领域，投资人们总会面临一个精力分配的难题：寻找新机会，还是深挖老公司？

大多数情况下，是两者都要。

但深挖老公司，总比寻找新机会，要更难坚持。

为什么？

因为重复观察，太乏味了！

就像故事中的塞缪尔，面对着自己认为已经了如指掌的石鲈，却被告知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到。他并不知道自己还需要看什么和怎么看，这个时候，“赶快结束研究，去学些更新的东西”，这种新鲜感的诱惑力，极其巨大。

因此，投资人温尼会这样说：“新想法天然显得比现有想法更有趣（当然我也喜欢翻新石头），同时内部和外部的压力也总在催促我们去发现新的机会，所以大多数投资者更喜欢寻找下一个想法，而不是坐在那里，思考他们已经拥有的。”

“确实，需要跟踪新的趋势和公司；确实，关注现有想法可能会错过一个新想法，但我也相信，那些能够进行多年的重复的跟踪研究，并自得其乐的人，也是有机会的，因为，这里埋藏着足以支撑信念的见解。”

你吃到你的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