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ChatGPT能否后来居上？

中国版ChatGPT能否后来居上？

西部利得基金 权益投资总监 何奇

前言

公元前362年，秦孝公继位，“诸侯卑秦，不与会盟”。三晋之首魏国，以铁器替青铜，以募兵代征兵，以步战换车战，凭魏武卒之兵锋，南压楚国，西攻秦国，终使“秦兵不敢东向”，痛失河西之地，偏安华山以西。

公元2022年，西方大国明修栈道，组芯片联盟筑高墙小院科技霸凌；OpenAI暗渡陈仓，推ChatGPT风靡全球唯拒中国。一攻一守，一明一暗，大国博弈的核心战场剑指科技，而AI乍现的星火，亦使这场看不见硝烟的科技战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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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代 & 最差的时代

周期不会简单的重复，但总是压着相似的韵脚。战国时期魏武卒的崭露头角，像极了AI时代ChatGPT的横空出世。前者以精兵、重甲和高强度训练成就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辉煌战绩；后者凭八十七位精英人才的“大力出奇迹”，打造了史上用户增速最快的现象级应用。如果说魏武卒的出现，标志着中国战争史从车战转向步战时代，那么ChatGPT的诞生，预示着全球科技周期从移动互联转向人工智能。

作为AI时代的吹哨者， ChatGPT宛若起于青萍之末的风，掀起了科技湖面的千层巨浪，其狂飙走红的速度，甚至连缔造它的OpenAI团队都始料未及。它一战成名的背后离不开大洋彼岸适宜创新的土壤，离不开创始团队的远见卓识与战略魄力，更离不开上百年来人工智能领域的诸多巨擘。从1950年“人工智能之父”艾伦·图灵提出著名的图灵测试，到2006年神经网络深度学习算法的横空出世，再到2022年GPT3.5在大模型计算中叠加人工反馈训练，人工智能的每一次跨越，都是人类在数据、算法和芯片领域的厚积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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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AI新时代不期而至，作为后知后觉的我们，也许没有终结旧时代的天赋，但必须具有拥抱新时代的勇气。那么新的时代是什么？有人说，AI时代堪比《暮光之城》——你正在进入一片奇妙的土地，不仅是视觉和听觉的享受，还有意识的解放，而它的边界取决于你的想象力；有人说，AI时代堪比《黑客帝国》——“矩阵”掌握了超越人类的智慧，机器意识开始觉醒，新的物种如洪水猛兽般终结了人类的统治。无论是对AI的憧憬还是恐惧，都反映了人类面临大变革时的矛盾心理。这种矛盾并非始于AI引领的新一轮工业革命，而是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就被《双城记》刻画的入木三分——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这是最好的时代。随着微软和英伟达为代表的全球科技巨头在AI领域抢滩登陆，新一轮的科技革命扑面而来。上一轮互联网革命解决了信息传播的痛点，致使全球信息收集与分发的成本极大压缩，为各行各业提供了一个与线下交融的线上交易市场，供需曲线在更广阔的平台实现了匹配，最终生产和流通效率得以大幅提升。本轮AI革命有望解决信息解读和应用的痛点，将为人类提供具有理解力和执行力的数字大脑。这些数字大脑不仅有望理解人类的意图和行为模式，还有望辅助甚至代替人类处理复杂信息和多元场景。在这个正在呼啸而至的AI浪潮中，算法模型将改写传统硬件，并重塑各行各业的商业逻辑。

这是最坏的时代。当马斯克等千位科技大佬发布暂停GPT迭代训练的联名信，ChatGPT带给世界的冲击与威胁已跃然眼前。且不说文档编辑、程序撰写等基础工作将被机器替代，且不说个人和企业的隐私信息在大模型的吞噬下无所遁形……纵使AI始终在安全可控的轨道运行，其带来的惊人效率提升必将加剧社会阶层和区域发展的不平衡。与此同时，AI技术的非线性增长，势必将企业甚至国家全部卷入到这场事关生死的囚徒困境。考虑到这是一场谁都输不起的军备竞赛，偏又恰逢百年不遇大变局，大国对人工智能的投入可能持续加码，这无疑将巨幅增加算力需求，极大推升能源消耗，为全球碳中和的实现再蒙阴影。

未知的时代 & 大国的博弈

无处不在的最好时代也好，无孔不入的最坏时代也罢，在时代洪流中渺小的人类，或许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总会基于现实利益展开博弈。因此，AI芯片 “情理之中”的继芯片、超算之后，赫然出现在美国新一轮制裁的名单。如果说魏武卒的背后，是超前的铁器技术、领先的募兵制度和超前的李悝变法。那么作为“AI时代的魏武卒”，ChatGPT强大的背后并不只是AI团队，而是数据、算法、算力和应用的完整科技链崛起。人工智能之于方今中国，恰如秦锐士之于孝公秦国，须崭露出超越李悝的商君之智，方可在四大核心领域中突破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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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言：兵马未至，粮草先行。数据无疑是AI产业的必争之地。尽管中国已经逼近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但语言方面或难敌英文的天然优势，因为中文数据体量与英文不在一个数量级，ChatGPT等海外大模型训练所用的语料库中，中文的占比可能仅为个位数。在数量不占优的背景下，中文语料的质量也难言乐观，因为国内存在数据孤岛等问题，中文数据的标注和清洗难度较大。考虑到AI在通用大模型和垂直领域小模型上需要“喂养”高体量和高质量数据，国内在两方面的努力均不可或缺：一是基于数字中国建设的顶层设计，依托新成立的数据局和其他相关机构，着力构建多元异构数据生态，推动高质量和场景化应用数据的开放；二是国内大模型厂商应兼收并蓄英文等全球外国语料库，在立足中文语义优势的基础上，最大化汲取全球多语言数据要素；  

粮草之外，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而算法无疑AI产业的主帅。根据马斯克推崇的“第一性原理”，互联网革命的核心是解决信息的分发，因此互联网大厂曾经站上了全球市值巅峰；而人工智能的核心是解决信息的理解，因此AI算法领域可能诞生新的“市值霸主”。2010年以来，中美GDP占全球比重逐步提升，其背后是二者在互联网产业浪潮中比翼齐飞。尽管在人工智能领域，中国依然是仅次于美国的领跑者，但是由于ChatGPT一骑绝尘般脱颖而出，导致国产AI产业被动落后。众所周知，ChatGPT需要类似训练魏武卒般的长期战略投入，国内虽然已经出现“百模大战”，但是由于高端算力的制裁升级，国产大模型赶超海外任重道远。因此，政府、企业和高校等各方应当凝聚共识，从国家战略高度确立人工智能产业的战略地位，广泛汲取海外开源模型的优秀成果，以强有力的政策推动国产通用大模型的快速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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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算力无疑是AI战场的护体装备。ChatGPT巨大的推理和训练体量得益于超强的算力，而支撑庞大算力的是上万颗高端英伟达GPU芯片。虽然从算力总量来看，中美之间或许旗鼓相当，但是高端AI芯片是美国在科技领域封锁的重点，也是制约国内AI产业的瓶颈所在。在华为遭遇无端打压后，中国半导体行业突破芯片联盟围堵的必要性骤然提升，而人工智能的产业浪潮又进一步加剧了半导体国产化的急迫性。我们在与海外芯片厂商保持开放合作的基础上，应充分利用海外大厂对中国市场的依赖，为短期AI产业发展争取更多时间，但寄希望海外并不是长远之计，长远看必须立足于具有强大竞争力的国产半导体产业链。

无论是数据、算法还是算力，最终的目标直指应用。当前移动互联网的红利期趋于结束，用户数与用户时长增长乏力。AI时代的数字机器人最终可能会拥有处理信息的能力，无数的机器分身有望从根本上打开用户数与用户时长的瓶颈，这可能引发一场令人震撼的数据革命。这场数据革命的底层IT架构可能发生重大转变，传统三层架构——芯片、操作系统和应用会逐步被淘汰，而基于深度学习的模型即服务架构可能取而代之。中国在AI产业的优势，或许就是凭借着超大市场容量和超强技术积累，将移动互联网时代在应用领域的辉煌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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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美国凭借ChatGPT抢了AI时代的头彩，但雄关漫道刚刚开始。我们相信，中国掌握着全球最具活力的应用市场、最具完整的制造业产业链和最强大的工程师红利，最终锻造出可与OpenAI媲美，甚至后来居上的中国版ChatGPT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科技的革命 & 文艺的复兴

人们总容易关注到科技带来的显性影响，却往往忽视科技背后的力量——思想意识，这或许才是支撑科技浪潮走向深海的长期保障。在《中国科学技术史》序言中，著名的“李约瑟之谜”提到：“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却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从技术角度或许很难找到上述答案，但从思想文化领域的解释或许清晰可见——在《双城记》描绘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欧洲先后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前者以人文主义替代宗教神秘，推崇个性自由和思想解放，成为欧洲工业革命兴起的思想基础和精神起源；后者以民主替代专制，以社会契约置换君权神授，成为资本主义兴起和科技创新的强大助力。正是在思想自由、制度民主和工业革命的多重因素共振下，欧洲领先中国摆脱了中世纪的漫长黑夜，自此人类面临的三大古老威胁——瘟疫、饥荒和战争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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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后的今天，新的工业革命——人工智能渐行渐近，其蕴含的巨大能量已成共识，但其对人类带来的巨大不确定性也引起了西方思想界的轩然大波。著名历史学家尤瓦尔·诺亚·赫拉利在几年前出版的名作《未来简史：从智人到智神》中惊人的预言：由于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人类社会将变成一个数据处理系统，每个人都是一个数据处理器，而机器有望代替人类做出更明智的决策。如果上述预测成真，这不仅可能会挑战文艺复兴以来倡导的自由意志，也可能为人类带来新的三大难题——永生不老、幸福快乐和化身为神。作者悲观的认为，在AI开启人类第二次认知革命后，大多数人沦为无用之人，而少数能与机器融合的人类精英会统治世界。这种基于历史维度的担忧得到了技术泰斗的支持，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被誉为“AI教父”的杰弗里·辛顿。他高调宣布离开谷歌，并公开警示人工智能技术于人类而言不可忽视的风险。无论是史学家，还是科技家，这种对AI技术看似矛盾的憧憬与恐惧，既代表了西方思想意识对AI认知的缩影，也似乎透露出几百年来的传统人文主义在解释“智神”时代的局限性。正如基辛格所言，面对人工智能的兴起，人们在哲学、伦理、法律、制度、理智等各方面可能都还没做好充足准备。

从更深层次而言，本轮AI与过往工业革命有着巨大差别。前期的工业革命是对人类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感官的赋能，就像为人类插上腾飞的翅膀，展开强硬的机械臂，戴上奇妙的千里眼。但无论人类如何突破物理极限，思考决策的中心依然在人脑，而人的主观能动性释放又加速了技术的商业化落地，这就完美的契合了文艺复兴以来的自由意志主张。然而ChatGPT开启了人工智能的奇点时刻，人类即将开始与数字大脑共存，文艺复兴以来倡导的自由意志可能面临机器意识崛起的挑战。由于决策与意识主体的迁移，大多数人的个人价值遭遇挑战，而《未来简史》预言的多数人无用论可能一语成谶。由此可见，与历史上工业革命相似的是，这场AI竞赛的背后，亦是价值观与思想意识的对决与迭代。但是与历史上工业革命不同的是，这场AI革命引发的剧变与争议，似乎在西方人文主义坐标中找不到合适定位，这是否意味着一场有别于西方的东方版文艺复兴终将暗流涌动？

在西方海洋文明有所褪色的同时，代表着大陆文明的中华文明正重焕荣光。正如我们在《中国版元宇宙是红楼一梦吗？》所言：“东方大陆文明与西方海洋文明和而不同，代表了人类社会典型的两种思维方式。”昔日工业革命与西方人文主义结合，产生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共振向上，从而后来居上成就了资本主义的百年辉煌。彼时东方国家普遍陷入了“李约瑟之谜”下的殖民衰败，并最终被枪炮裹挟着迈入了工业时代。而今朝之中国伴随着经济的崛起重回世界舞台，相较于西方海洋文明而言，中华文明至少在三个维度更契合AI时代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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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中华文化天然包容AI时代的人机共存，而西方文化基因中有人机对抗的偏见。从两种文化的差异点来看，西方文化铭刻着宗教的烙印，人与神、人与自然是一种对立、契约和斗争的关系。因此，AI某种意义上制造了“技术利维坦”的恐慌，从而引发了人类沦为技术附庸的猜想。而中国文化基因有伦理政教的烙印，人与神、人与自然是和谐共生的关系，所谓天人合一、美美与共。正是这种文明的差异，导致西方精英在思考AI时，往往将人类与机器设定为对立和契约的关系，不自觉就会联想到《黑客帝国》里的人机大战。这与他们在思考人神关系时，会创造出所谓《诸神大战》的逻辑如出一辙。然而东方的中华文明自古深受儒释道的交融影响，相对西方而言更加追求万物和谐共生，即：“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因此，中华文化中的凡人是可以修仙为神的，这为所谓“智神”时代的人机结合奠定了文化基础。      

其次，中华文明侧重此岸世界与集体主义，而西方文明倾向彼岸世界与个人自由。中华文明自古深受儒释道的交融影响，相对西方而言更加追求现世幸福。西方侧重“天人二分观”，容易将“人”留在了此岸世界，把机器“智神”对立于彼岸世界。在这种不同的世界观引领下，中西方文明在自由和秩序方面形成的价值观各有侧重：前者强调集体主义，侧重于集体秩序之下的个人自由；后者强调个人主义，侧重于个人自由之上的集体秩序。在人类独享意识的工业革命期间，个人自由为生产力的释放插上翅膀，但AI时代的机器可能拥有自由意志，被AI赋能甚至改造后的个人自由极易引发不可控的风险，这就是西方思想界对AI技术的核心担忧所在。AI某种程度类似核武器，必须先构建集体遵循的规则，才能避免技术的边界突破人类的控制。秩序先行和现实为本的东方思维无疑更适应于AI时代，避免人与AI最终陷入本末倒置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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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中华文明追求AI时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而西方文明更偏好实力决定地位。西方文化注重个人英雄主义，因此担心《未来简史》中少数人与AI结合变为统治世界的“智神”。但是他们在AI规则方面提不出更具战略眼光的原则，只是类似互联网时代强调公平、透明、个人权利以及隐私。东方文化注重集体主义，在AI规则方面会重点考虑开放、共享、包容以及普世性。在AI导致世界各国科技竞赛加剧，且未来可能拉大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差距的背景下，中国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或成最优解。这种东方思维的优点至少有两方面：一是有助于统筹全球AI科技竞赛，尤其是AI在军事、伦理等领域的无序使用，避免这项划时代的技术引发地缘政治的零和博弈；另一方面有助于引导AI红利的全民共享，通过跨国间的开放合作，制定科学合理的分配机制，确保AI最终不会沦为《未来简史》中极少数人的“赢者通吃”。 

一言以蔽之，中国不仅具有在数据、算法、算力和应用方面追赶海外AI技术的硬实力，更拥有长期为AI时代保驾护航的文化基因。或许这种科技的潜力会让我们在AI技术领域后来居上，但是这种积淀了几千年的中华智慧，才是中国版ChatGPT走向世界的终极法宝。

当沸腾的水壶在瓦特眼里勾勒出蒸汽机的雏形，有谁会意识到工业革命的车轮在英国滚滚转起；当乔布斯在发布会上用第一款iPhone划放出《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有谁会意识到移动互联网浪潮在美国呼啸而至……也许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回想起ChatGPT第一次产生顿悟的奇点时刻，或许会感慨，这场始于西方而成于东方的AI革命，居然开启了人类第二次认知革命，并最终颠覆性重塑了世界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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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公元前332年，秦国版魏武卒——秦锐士大器晚成，遂攻魏上郡，歼敌主力，收河西之地，破关中之围。自此强魏霸极而衰，而大秦君临函谷以窥天下。

公元2035年，中国版ChatGPT青出于蓝，立足国内超大市场，辐射海外一带一路。自此芯片联盟土崩瓦解，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识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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