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北衡水中学发出了一份颇富深意的声明。
声明称:“我校与近期网络媒体传播热议的第一高中教育集团在美上市、衡水中学在美上市、衡水中学进军深圳、深圳衡中文化教育培训有限公司招收高考复读生等信息均无任何关系,更未授权相关集团、公司及其关联学校、培训机构以我校名义从事教育、招生及商业等活动。”
限制民办学校过度逐利近日成为热点。对于公办学校举办或参与举办民办学校的行为,接近监管层的人士介绍,即将开展全面的摸底清理整治。
正在公开征求意见的《深圳经济特区学前教育条例(草案)》也规定,公办幼儿园不得转制为民办幼儿园,不得举办或者参与举办民办幼儿园和其他教育机构。
专家认为,未来,既享受公办学校输送的优质教育资源,又握有跨区域掐尖招生优势的“公参民”学校将得到有效治理,学校之间的竞争将更加公平。
全面规范“公参民”学校
今年3月,第一高中教育集团(NYSE:FHS)在美国上市。此后,衡水中学上市的说法在网上流传。
事实上,第一高中教育集团的上市主体为长水教育集团,是云南省内多所以“衡水”命名的民办中学的举办者。
位于昆明的云南衡水实验中学是长水教育集团举办的第一所民办中学,其与衡水中学合作密切。原衡水中学校长张文忠曾公开称:“云南衡水实验中学作为河北衡水中学的一所分校,衡中将要为分校负责。”
不过,尚无公开资料显示衡水中学是云南衡水中学的举办者,长水教育集团的招股书也显示其与衡水中学之间不存在经营层面的合作。
深圳衡中文化教育培训有限公司成立于今年4月,启信宝信息显示,其唯一股东名为刘思雨。今年7月,该公司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单。
“超级中学”衡水一中是一所典型的“公参民”学校。该校官网介绍,其由河北衡水中学与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合办。
在5月17日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发展规划司司长刘昌亚称,公办学校以品牌输出方式参与举办民办学校,产生了较多的问题。“一方面,稀释了公办学校本身的品牌资源,加剧教育焦虑,由此衍生出社会问题。另一方面,公办学校参与举办的民办学校,利用公办学校的优质品牌,采用民办学校的收费机制,对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都造成了不公平竞争,扰乱了教育秩序。”
衡水一中的存在是合法的,不久前颁布的《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允许义务教育之外的公办学校举办非营利性民办学校,但禁止公办学校取得办学收益。
“《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规定,实施义务教育的公办学校不得举办或者参与举办民办学校。所以,义务教育阶段的‘公参民’学校肯定要进行整改。”上述接近监管层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具体而言,公办学校单独举办,或与地方政府合作举办的“公参民”学校转为公办学校,而公办学校与公司、个人合作举办的“公参民”学校转为纯民办学校,公办学校退出。
一系列信号显示,对“公参民”学校的规范将不仅限于义务教育阶段。
首先,高等教育中的独立学院是一种典型的“公参民”学校,按照教育部相关规定,到2020年末,各独立学院全部制定转设工作方案,转设方向包括停止办学、转为纯粹的民办高校,或者转设为地方主管的公办高校。
其次,《深圳经济特区学前教育条例(草案)》更进一步,规定公办幼儿园不得举办或者参与举办民办幼儿园和其他教育机构。
这已经突破了民促法实施条例和2020年9月公开征求意见的《学前教育法草案》,后者仅规定,公办幼儿园不得举办或者参与举办营利性民办幼儿园和其他教育机构。
“这意味着,监管层对民办教育规范的着眼点是针对整个教育系统的。”上述人士说。这也就难怪,衡水中学极为重视澄清与第一高中教育集团、深圳衡中公司等营利性机构的关系。
刘昌亚在发布会上介绍,教育部将出台细化文件,全面规范“公参民”办学。
18年来民办学校总数首次下降
民办教育已成为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2020年,全国共有民办学校18.67万所,占全国各级各类学校总数的比例超过三分之一;在校生5564.45万人,占比接近五分之一。
在近日博鳌教育论坛主办的“教育新政下的民办学校”研讨会上,浙江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吴华指出,民办教育对国家教育发展作出了独特贡献。
他指出,以2018年教育部公布的普通小学和初中生均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计算,全国义务教育民办学校1520万在校生,共节约了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超2000亿元。
“从2002年制定《民办教育促进法》到2018年,义务教育民办学校节约的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超7000亿元。”吴华说。
他指出,这部分经费得以为薄弱公办学校增加财政投入,从而缩小公办学校之间(特别是义务教育)办学条件差距。
(来源: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然而,2020年,民办教育发展出现了一个重要拐点。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从2003年开始单独统计民办学校情况,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2020年全国民办学校总数18.67万所,是18年来民办学校总数的首次下降,比2019年减少了4800所。
这是一个重要信号。早在2019年2月,中办、国办印发《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实施方案(2018-2022年)》就提出,要“合理控制民办义务教育阶段办学规模”。
在今年6月举行的民办义务教育专项工作推进会上,教育部长陈宝生指出,义务教育是国民教育的基础,是国家事权,依法应由国家举办。近年来,民办义务教育快速增长,一些问题相伴而生。
在刚刚结束的各地义务教育入学季,民办中小学的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四川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信公号“四川发布”6月18日消息称,四川省教育厅等四部门决定暂停审批设立民办义务教育学校。
6月27日,西安市2021年民办义务教育学校电脑随机录取工作顺利结束。西安市教育局数据显示,全市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计划和录取人数分别比去年减少1216人、1005人。
广州市6月28日举行了民办初中电脑摇号,与去年相比,今年招生的民办初中数减少了10所,招生总计划减少1659人。
遏制过度逐利行为
6月26日,四川眉山天府新区嘉祥外国语学校官微突然发布一条消息称,“本校一切招生工作已经结束。”这让已经报名这所新民办学校的首批学生倍感疑惑。
该校工作人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证实,“招生确实已经停止,因为学校将转为公办学校。”据报道,这所学校的总投资约20亿元。
为什么民办教育迎来拐点式的发展局面?
“从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遏制民办幼儿园过度逐利行为开始,监管层认为民办教育普遍出现了过度逐利现象。”吴华说。
“目前全国义务教育民办学校在校生比例约10%,但是在一些城市以及农村,民办学校在校生比例达到了30%-60%,这种现象是全世界都没有的。”在教育新政下的民办学校研讨会上,21世纪教育研究院理事长、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杨东平说。
“部分原因是地方政府把市场推给了民办学校,背后是牟利性考虑。有的地方教育局长退休以后,去民办学校当董事长,存在权钱交易。”他说。
杨东平指出,一些民办学校的发展走向了与资本市场、房地产市场相结合,或者谋求上市回报,或者抬高学校周边房价获利。
同样重要的是,“民办学校并没有带来我们期望的教育多样化和创新性,仍在跟公立学校在升学率竞争的单一轨道上发展。”杨东平说。
在美股上市公司海亮教育官网的首页,仍醒目地张贴着诸暨校区2020年高考喜报,该校区共8名学生被清华、北大录取,而整个诸暨市只有12人考入清北。海亮教育旗下自主举办和运营管理百余所幼中小学,遍布12省,在校学生8万多名。
过度逐利将迎来制度性限制。民促法实施条例明确要求,义务教育阶段禁止关联交易,通过国家权威保障教育的公益性、普惠性与高品质。这意味着必须为非营利性的义务教育民办学校,举办者不仅不能“分红”,也不能通过关联交易转移利润。
非义务教育民办学校尽管允许关联交易,但将受到严格监管。民促法实施条例规定,有关部门应当加强对非营利性民办学校与利益关联方签订协议的监管,并按年度对关联交易进行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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