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ST凯乐股价开盘一字跌停。
被跌懵了的ST凯乐的投资人,已经一时说不清这是第几个跌停了,自7月以来,ST凯乐市值蒸发逾70%。
两天前,ST凯乐发布了2021年半年度业绩快报公告,称经初步核算,2021年上半年ST凯乐实现营业收入20.7亿元,同比下降46.36%;实现归属净利润-57.14亿元,同比减少1588.71%。
业绩大幅下降并出现亏损的主要原因是专网通信业务相关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和存货计提减值损失,以及计提商誉减值准备所致。
专网通信暴雷有如一把尖锐利刃,深深地切开了ST凯乐的血管:57.14亿的巨额亏损已经甚至超过了其上市以来21年的净利润总和;公司总资产较2020年底缩水了66.76亿元,骤减53.10%,净资产则缩水57.84亿元,锐减84.61%。
ST凯乐当天还特别强调说明,新增专网通信业务逾期供货合同6.06亿元,至此,专网通信业务62.27亿预付账款已累计确认51.2亿供货逾期。目前,上游供应商已不能供货,下游客户停止收货,公司主要银行账户被冻结,专网通信业务已停顿。
值得关注的是,自7月24日ST凯乐首次自曝专网通信业务“踩雷”以来,迄今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但是,ST凯乐至今仍未能回复上交所于当时发出的关于公司专网通信业务的监管工作问询函。
那么,ST凯乐究竟是如何“一夜之间”因专网通信业务亏损掉上市以来21年的利润总和?又是如何一步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历经多方调查,试图破解深藏背后的秘密。
无处安放灵魂的“跨界生”
一切恐怕还要从ST凯乐的“人设”说起。
在此番专网通信业务暴雷的众多上市公司中,令人惊奇的是,ST凯乐的专网通信业务收入占比是所有暴雷公司中最高的。
2016年——2020年,ST凯乐的专网通信业务收入分别为51.53亿元、111.20亿元、147.73亿元、136.96亿元、77.78亿元,占总营收比例61.19%、73.46%、86.88%、86.36%和91.90%,远远高于其它绝大多数的上市公司。
显然,“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下赌注的ST凯乐是彻底赌输了,在专网通信业务暴雷风雨袭来之时,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一时的角落躲雨的角落。
这家21年间不断通过变换主营业务追逐市场热点的公司,最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败在了自己的激进豪赌之上。
ST凯乐的前身是创办于1982年的公安县塑料管材厂,后者1993年完成股份制改造。2000年,ST凯乐登陆上交所时,当时的主营业务是塑料硬管及管件、软管、管材、塑料零件等的制造与销售。
2005年,因主营业务盈利下滑,ST凯乐开始进军建筑业、地产业和教育行业。
当年1月,与大股东科达商贸共同投资组建武汉凯乐置业,正式进军房地产行业;7月,与华中师范大学科技开发总公司共同对华大博雅教育增资,出资510万元占股51%,进军教育产业;同月,决定收购武汉华天建设51%股权,进军建筑业。
2006年,ST凯乐以1.28亿元对武汉凯乐海盛顿房地产增资扩股,加码房地产业。得益于房地产行业的回报,当年公司利润为7669.86万元。
2008年初,ST凯乐开始着手收购黄山头酒业公司,进军白酒行业(后在2015年剥离)。
2012年,ST凯乐又看上了热门的传媒行业,投资成立全资子公司湖北凯乐蓝海文化传媒公司。
2013年,宣布进军银行业,与其他民营企业及个人拟联合设立湖北荆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后无下文。
2014年,ST新海(002089)成为首家新增专网通信业务的上市公司,当年即取得2.25亿元收入,占总营收的近20%。
或许是看到了新的市场机遇,当年,ST凯乐开始向专网通信业务筹备转型。它采取的方式同样是股权收购,而速度则可用“跑步进场”来形容。
2014年9月,ST凯乐拟通过发行股份及支付现金方式从7家股东手里收购上海凡卓通讯科技有限公司100%股权,并通过非公开发行股份募集配套资金。2015年4月完成股权过户,由此正式进军专网通信领域。
随后,ST凯乐又陆续收购了长沙凯乐信息、斯耐浦、长信畅中等多家公司,共耗资11.47亿元,产生商誉8.38亿元。
凭借这波收购,ST凯乐一改颓势。
2015年营收同比增长85.31%,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151.73%。自2015年9月起,ST凯乐当年获得专网通信产品订单14.01亿元。
2016年是ST凯乐首次在年报中披露专网通信业务的一年。也就是在这一年,ST凯乐专网通信业务开始逐步由后端加工业务向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发展。
正是这项充满风险变数的生产制造业务,为ST凯乐日后埋下致命的隐患。
在2017年年报中,ST凯乐如此描述其专网通信业务模式:后端加工业务,客户预付全部货款,公司收款后全额采购;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则是客户预付10%定金,公司全额付款采购,产品交付验收完成后客户付清余下90%货款。也就是说,“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的预付/预收的杠杆高达10倍。
然而,5倍于后端加工业务的高毛利率(20%左右),令ST凯乐直接无视了高杠杆风险,快速提升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在专网业务中的比例。2017年,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的销售收入占总营收比已由2016年的3.94%提升至29.89%。
高毛利业务也确实给ST凯乐带来了暂时的超高业绩增长和市场份额。
2017年,ST凯乐实现营收151.38 亿元,同比增长79.78%,归母净利润7.40亿元,同比增长305.85%。同年,以全球专网通信市场1200亿元为基数测算,ST凯乐的通信专网销售收入达到130.84亿元,市场占有率10.84%,可谓一骑绝尘,远远甩开第二名海能达(002583)的44.16亿元。
然而,令ST凯乐意想不到的是,正在它快速扩张专网通信业务之时,一场致命的危机已然在不远的前方静悄悄地潜伏着。
坠入绝杀陷阱错失自救良机
从隋田力与其妻弟媳刘青共同控制的新三板公司海高通信(839211)的关系网中,或许可对ST凯乐是如何和隋田力“勾搭”上的略窥一二。
2016年8月,海高通信挂牌新三板的《公开转让说明书》中写道:“在技术研发方面,隋田力先生协助公司技术研发团队,研发出‘海高智能通信网络管理软件 V1.0……’等五个软件产品。
在市场开拓方面,协助公司成功开发了重要客户湖北凯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和江苏中利电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截至说明书签署日,海高通信专网通信产品的主要客户就是ST凯乐。2015年底,双方便签订了销售合同,ST凯乐预付1707.51万元。
ST凯乐从未完整披露供应商和客户名单。唯一一次较为完整的名单来自鹏元资信评估有限公司对ST凯乐的《2017年跟踪信用评级报告》:2016年,ST凯乐专网通信业务的主要供应商包括上海星地通通信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简称新一代专网)、浙江鑫网能源工程有限公司(简称浙江鑫网)、太平洋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主要客户包括中国普天信息产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普天信息)、浙江浙大网新易盛网络通讯有限公司(简称浙大网新)、浙江南洋传感器制造有限公司、江苏迈库通信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国发投资有限公司。
仔细来看这张名单,隋田力控股的上海星地通是此次暴雷系列事件的“总包方”;隋田力长期任职的新一代专网是多家暴雷上市公司的主要供应商;供应商浙江鑫网与客户浙大网新在2018年5月前拥有共同控股方苏州英能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浙江鑫网还处在上海电气(601727)、中天科技(600522)的贸易链条中;第一大客户普天信息的出资集团中国普天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今年6月重组成为中国电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隋田力曾在中国电子科技集团任职,普天信息还是暴雷上市公司*ST华讯(000687)的客户,宁通信B(200468)的控股股东和关联交易方。
不难看出,ST凯乐专网通信业务的供应商与客户,都是隋田力的“左右手”,这场交易,更像是一场隋田力手中翻云覆雨的“信任游戏”。
但即便如此,ST凯乐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发现隋田力公司的危机并及时止损。
早在2018年,新一代专网(或其关联公司)其实就已经出现坏账。
在2020年9月ST凯乐对上交所监管工作函的回函中,一笔应收对象为“**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的4000万元欠款出现在了2018、2019年的“其他应收款”中,款项性质为“预付款转出”,这意味着预付账款彼时就已无法收回,需转为其他应收款计提坏账准备。2018年,该笔款项期限为“1-2年”,计提坏账准备400万元;2019年,期限变为“2-3年”,计提坏账准备升至1200万元。
但ST凯乐并未因此引起警惕,反而继续越陷越深。
到了2019年,ST凯乐为了进一步聚焦大通信主业,剥离房地产业,加快了对库存房产的处置进度,致使公司房产业务利润亏损2.4亿元,最终导致营业收入同比下降6.47%,归母净利润同比下降3.44%。
而根据ST凯乐2020年9月回复上交所的监管函,上海星地通和新一代专网仍是ST凯乐的前两大供应商。直至今年7月24日,ST凯乐自曝向新一代专网提起诉讼的公告中还显示,2020年5月起,其仍与后者签订了超过11.51亿元的合同。
资金黑洞中的沉沦
如果不是隋田力事件东窗事发,或许谁都不会注意到ST凯乐早在三年前就已无法支撑下去的微妙变局。
ST凯乐2018年年报显示,其多环节生产制造业务模式,采购预付款比例由全款改为了30%。
长期的巨额预付货款使得ST凯乐的偿债能力持续萎缩。
2016年至2018年,ST凯乐的资产负债率均超过了70%。不得已之下,ST凯乐只得降低预付款比例,并于2019年新增预付、预收比例均为30%左右的取得军工资质后的直接订单业务。
然而,ST凯乐的资金回笼策略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2015年至2020年,ST凯乐的预付款项期末余额分别为13.34亿元、62.19亿元、97.22亿元、121.40亿元、56.93亿元、61.41亿元,预收款项期末余额分别为13.17亿元、42.67亿元、45.08亿元、80.48亿元、10.18亿元、0.40亿元,预付款/预收款比例分别为1.01、1.46、2.16、1.51、5.59、153.53,资金耗用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加剧恶化。
一位业内人士分析道:
“2018年末,ST凯乐的账龄1年以内的预付账款占比99.83%,1年以内的预收账款占比98.68%。如果ST凯乐在1年内正常完成交易、结转预付预收科目,2019年末的预付预收款应该来自2019年的新业务。现在,2019年末的预付款/预收款依然高达5.59,这表示,要么是2019年的新业务杠杆仍然很高,要么是之前年度的交货未能完成、预付款未能结转。2020年的数值直接爆表,更是证明当年有大量的预付款未结转,供应商未交货。”
于是,ST凯乐只能在预付预收比例极不对称的贸易模式下苟延残喘,最终被专网通信贸易资金黑洞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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