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开中国文化宝藏的最佳钥匙,就是汉字。汉字里有个非常高级的智慧——从具象的物体提炼出的抽象逻辑。那些看待万事万物的方式,通过中国人独特的思维加工,构造成了不同的汉字。这也是为什么四大象形古文字中,汉字是唯一能够流传到现在的。”
■ “我们大部分人‘认字却不识字’——看到汉字,知道读音、笔顺和大意,但不知道背后的逻辑。而且除了小孩子,我们很多人长大之后也失去了对文字的好奇心,文言文也几乎看不懂了。当我们不再好奇、不再探索,其实就放弃了去获取汉字中的乐趣和高级智慧。”
这是好字在文化传播创始人黄辉在【泉果无限对话】分享的观点和洞察。
黄辉有着金融精英的敏锐,又有文化人的至情至性。
在创办好字在之前,她是金融圈的风云女性:毕业于全球最顶级的沃顿商学院,在最顶级的咨询公司BCG工作过,又在顶级投行高盛工作,后又担任了人人网的CFO,助推人人网上市……
在职业巅峰期毅然转身,致力于以汉字作为切入点,实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广泛传播和深刻理解,黄辉坦陈自己的思考路径:“这个社会当然需要更多的基金经理、CFO和咨询顾问,但我同样觉得,可能更需要有人来关注我们自己的文字,和文字背后所承载的中国智慧。”
出于一份热爱和使命感,黄辉跨行进入文化产业,创办了好字在,致力于以汉字为抓手,推广中国文化。
“中华文明有灿烂的上下5000年历史”。从小到大,这句话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可是它非常的抽象和模糊,到底有哪些有价值的思考,我们很多时候是无知无觉的。那我们自己或者我们的孩子们怎么能具体地感知5000年的文化宝藏,并从中受益呢?
黄辉在【泉果无限对话】中,从一连串方块字的纵深演进中,逆向还原了汉字背后的普世智慧和思维逻辑,由此分享了与泉果的渊源、对于财富的态度,以及对于认知边界的探索。
以下是黄辉演讲实录精选:
字解“无限”
如何打破认知的界限?
什么是“限”?
“泉果无限对话”的“限”到底什么意思?“限”为什么写成这样子?为什么是“阝”加一个“艮”?……大家有没有想过?
我们目前社会上的人文教学,有时候很“成功”地把我们培养成了这样一种人——不仅“不知道”,而且“不好奇”。这样的问题可能刚上学的孩子才会问,我们大人因为已经司空见惯,只知道它的写法和大意,不会再去追问了。
图1. “艮”的演变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先看“限”字的右边——“艮”。它的本意,通俗一点讲,就是回头瞪一眼。从它的甲骨文和古体字可以看出来,上面是个大眼睛,下面是个人。想象如果有人在背后拍了你,你一般会是惊讶、警觉,甚至有点恼怒地回头瞪一眼。
当“艮”作为汉字字根出现时,往往有几层含义,一个是在后面(如“跟”)、一个是不开心(如“恨”)、还有一个是看见了(如“眼”)。
图2. “艮”作为字根的意义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限”字的左边——“阝”,我们一般认为是“左耳”,但其实“阝”的原型不是左耳,而是“阜”,就像山或梯一样,挡住了去路。因此大部分含有“阝”旁的字都有阻隔的意思。
图3. “阜”字旁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限”是什么?就是山挡住了视线,行不通了、看不见了、想不通了。
如何打破认知的界限?
各位做投资,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认知和判断。可是我们的认知和判断,都会在无形当中受到很多的限制,怎样打破这个界限?
我没有什么最佳答案。但我想泉果每周都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举办“无限对话”,邀请各行各业的人来做多元分享,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想打破界限,碰撞火花。
从汉字的角度,我自己有两个字非常喜欢。一个是“和”,一个是“容”。我觉得可能也蕴含着帮助我们打破界限的人生哲学,在此分享给大家。
① 和而不同
第一个是“和”。孔子有句话叫“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是什么意思?
图4. “和”的古体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如果看“和”的古体字,会发现它的甲骨文、纂书和繁体字都很像,下边像几根竹子,很多竹管在一起,且每根长短不一,上面有三个“口”在吹,很像“排箫”这种乐器。
所以什么是“和”?大家听交响乐,如果只有一种乐器,哪怕你有几十个小提琴,或者几十个黑管,演奏都是很单调的,一个好听的交响乐,一定是由不同的乐器、不同的声部组合在一起,才会非常和谐。
所以在我们的汉字里面,“和”从第一天出生其实就已经蕴含了“和而不同”的智慧,首先要不同,才能做到“和”,如果大家都一样,那就是“同”。
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真正的君子愿意发出不同的声音,以达成更好的结论;“小人同而不合”,小人却只是点头附和,不是发自内心地想帮你、想把局面变得更好。
从汉字的角度,“和而不同”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打破界限的角度。
② 有容乃大
图5. “容”和“易”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第二,有容乃大。
大家常说“容易”,那什么是“容”,什么是“易”?
“容”,从古体字看,就像一个房子或者洞穴,然后里面放个东西,所以容本来就是一个容器的意思。
“易”是什么呢?“易”是改变。《易经》的英文书叫《The Book of Changes》。如果大家看“易”的古体字,就是一个容器在要倒水。比如一杯100度的水,我又很渴,还要喝怎么办?那你要倒来倒去、倒来倒去,去给它降温,所以“易”就是有交换和变化的意思。
为什么叫有容乃大呢?真正决定你能够接纳多少的,是你的“容”有多大。
另外一句话叫做“君子不器”,跟这个理念很类似,就是说君子不要把自己固定在某种状态中。真正大有作为的人是不限制自己的,像一个没有固定形状的容器,能够去聆听不同的声音,接纳不同的思想。
所以如何打破界限呢?你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看到不同的知识,和不同的人交往,有不同的阅历。
涌泉与Origin
因上努力 果上自成
我知道咱们泉果设立了“涌泉日”(点击直达:《泉果·涌泉日 | 泉果之道 涌泉相报》)。那“涌”和“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涌:
汉字的“涌”为什么写成这个样子?“涌”作为“向上”的含义到底怎么来的呢?
湖北博物馆有一个镇馆之宝——曾侯乙编钟,是中国最大最有价值的编钟。
图6. 曾侯乙编钟
*战国曾侯乙编钟的出土改写了世界音乐史,是中国迄今发现数量最多、保存最好、音律最全、气势最宏伟的一套编钟,代表了中国先秦礼乐文明与青铜器铸造技术的最高成就。
图7. “甬”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甬”字的起源就是编钟,大家可以看一下,这是它的金文、篆文、到现在的楷体形态。
编钟是个乐器,如果要发出声音,要具备两个特性:第一,里面是空心的;第二,表面有乳钉。通过调节乳钉的形状和角度,就可以调节编钟的声音。正因为这两个特性,它在汉字中,也包含了两个意思:中空(如通、桶、俑、蛹)和凸起(如涌、勇、恿、捅、踊、痛)。
凸起很重要,如果没有这些乳钉凸起,就不会有编钟的声音。所以“涌”就是水起来了,“勇”是力量起来了……
汉字里有个非常高级的智慧,就是把一些具象的东西提炼成抽象的逻辑,通过中国人独特的思维方式,构造成不同的汉字。这也是为什么汉字作为四大象形古文字,是唯一能够流传到现在的。几千年来生生不息的活力就是这种抽象能力。
泉:
“泉”呢?很多人讲,这还不容易吗?白+水=白水。真的是这样吗?
图8. “泉”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泉的古体字,上边并不是白。我们小学都学过一首诗,杨万里的《小池》的第一句:泉眼无声惜细流。泉水从石缝里面缓缓流出,细细的,但是连绵不断。这个画面很好地描绘了泉水流出来的样子。所以大家看泉的古体象形字,上面不是白,而是从石缝里缓缓流出。
泉在过去还有一个含义就是钱。
在钱币收藏中有一个术语叫做“藏泉”,钱币收藏爱好者用行话叫“泉友”。今天在座的各位相聚在泉果,所以我们也是“泉友”。
图9. 王莽新朝时期的“货泉”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下次大家到博物馆,如果有机会可以看一下,西汉末年王莽新朝时期,做了大量的改革,包括金融改革,货币改革,当时发行的货币上面就写着“货泉”。
有一句话叫做“藏之如泉,行之如布”。就是说收集财富要像泉水一样连绵不断,细水长流,不要一下子就花完了;行之如布,因为古代有一种货币就是布、很好的锦缎,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要去分享,要去救济他人。
Origin:
借机给大家分享一下,泉果的英文名和我还有一段渊源。
图10. 泉果LOGO
来源:泉果基金
当时我和我先生一起给泉果起英文名字,后来我们想到一个泉果的英文名——Origin。这个英文词是我先生想到的,他在英语国家长大,但对中文也有一些了解,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在中国工作了多年,我觉得他之所以能想到Origin,是因为我跟他解释了泉从汉字起源的角度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般讲到泉水会讲到fountain、spring,但这太直白了,只是硬翻。我跟我先生讲,“泉”其实还有一个意思:“泉水一开始流出来的地方”,也就是original和beginning,最后就诞生了Origin。
它很好地呈现了泉果的理念:第一,源头与初心;第二,还有原创的含义,如果你的投资方法都跟市面上都一样,怎么能够取胜呢?因为alpha(alpha一般指单个投资品种的收益与投资品种整体收益的差值,简单来说就是超额收益)都是来自于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你要有原创的想法、原创的企业文化、建设原创的投资理念。
其实也有朋友说“Origin”只有“泉”,那“果”在哪里呢?我觉得如果再加个“果”,其实就有点多了,我们中国文化里很讲究留白,而且如果你有好的初心、好的方法、好的过程,结果会水到渠成。所以我觉得翻译成Origin,点到为止就非常好。
汉字里的财富观
为什么是“理财”不是“理富”?
汉字中包含着先人们对待世间万事万物的态度。接下来,我们通过几个和财富相关的字,了解中国人在不同阶段、不同状态下看待财富的逻辑与态度。
① 贝:财富101
图11. “贝”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贝”是最早的货币之一。在过去,海贝是非常珍贵的,所以很多和财务、财富、贸易相关的字里都有“贝”,像图中列的这些,比如赚、赏、货、贸等等。所以“贝”是“财富101”,是入门级的财富!
② 钱:小小一个
古代有各种各样的钱币,但是“钱”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是怎么来的呢?
“钱”的构成是一个金,一个双“戈”【戋】,其实繁体字是直接写两个“戈”,后来简化成了双“戈”的【戋】。
图12. “钱”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戈”是古代最常见的武器,两“戈”在一起,大动干戈,往往就意味着互相残杀、越来越少。所以含有双“戈”【戋】的汉字,都有越来越少、或越来越细小的意思。比如“浅”是水越来越少;“线”与“绳”相比是越来越细;笺是小小的信纸;“栈”是很窄的路……
除了贝壳之外,大部分的货币都是金属,比如铜、硒、铅等金属做成的,用金属做成的小小一枚的货币,就称为“钱”。
③ 富:家中有田还是有酒?
曾经网上流传过一段话,说什么叫富?就是有房子,房子下还有“一口田”。
图13. “富”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但这是一个戏说。
从文字的渊源与流变的角度来讲,真正的“富”是一个房子,里面有一坛酒。因为在过去,大部分时候吃不饱的情况下,农业要获得大丰收才有多余的粮食酿酒。能喝酒的基本上是贵族。
所以从甲骨文到金文,很多青铜器上的富的本字就是酒。之后,下方的“酒”就慢慢演变,写得有点复杂了。它的本意就是能有额外酒的阶层,是富人、富有。
④ 财:为什么理财而不理富?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为什么说理财而不说理富呢?“财”跟“富”到底有什么区别?
图14. “财”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财的左边是“贝”,右边是“才”。“贝”刚才我们讲了,关键要知道“才”是什么意思?
我们看“才”的甲骨文和篆文,本意就是一个小苗在生长。人才也是这样的演绎。
所以“财”就是钱生钱!这很重要,“富”说明你已经很有钱了,而“财”有生长的含义。我们需要的是资产能够像小芽一样,不断增长,这是财富管理一个很重要的使命。
这才有“理财”而不是“理富”。
⑤ 裕:增长空间
我们常说富裕,“裕”是什么?
图15. “裕”字中的“谷”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谷”即为山谷,一般山谷都有河流或者路,一个口敞开了。两山之间的空间就是“谷”。因此当谷作为汉字构件的时候,基本上是宽大而充足的意思。
中国人非常喜欢留白,希望还有额外的空白可以填进去,比如衣服要穿的宽松,住房要宽裕,手头要宽裕。其实在很多文言文里面,“裕”就相当于“宽”,宽裕就是还有空间可以让你不断地增加。
如果你已经很富有,但是不能再增长了,就不叫“裕”,因为没有前景了。所以“裕”从意境上会更加美好一点,我们也会发现,身边很多朋友的名字也有“裕”字,其中就包含了这份美好的期许。
⑥ 贵:捧在手心即为贵
贵在古体字里,上面是两只手。“贵”就是双手捧着宝贝,“贝”代表很珍贵的东西,可以是具象,也可以抽象;可以是物质的,也可以是精神的;可以是物品,也可能是亲情、友谊,或一段美好的回忆。
图16. “贵”字
来源:黄辉无限对话内部分享
我想再结合自己的经历和职业路径,串联我对上面这几个字的理解。
记得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时代特征是非常鲜明地偏向理工科的。虽然我当时很想读文科,但还是听取师长的意见,去交大读了理工科,后来进入金融行业。
作为70后,我们享受到了中国快速发展的红利。时代给了我们很多机会,哪怕你内心的热爱时有时无,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到了2014年,我工作满20周年之际,主观上有更多独立思考,叠加中学时代没有实现的文青梦想,和种种机缘巧合,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当时我就想起了一首我喜欢的诗——The Road Not Taken(未选择的路),提到面对森林里的两条路,选择了人迹稀少的一条。我认为,社会需要更好的基金经理、更多的CFO、更优秀的咨询顾问,但我同样觉得,可能更需要有人来关注我们自己的文字,和文字背后所承载的中国智慧。
当然我要感谢之前的阅历,让我有一定的物质基础,能够支持我去做一些比较“任性”的事情。物质上愉悦到一定程度之后,相比于“富”,你更需要的是“裕”和“贵”。这种精神上的满足和滋润,是无法比拟的。
我现在的工作能让我更好地认知中国,我去了很多可能之前作为投行人士或金融人士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但是你会感受到那种强烈的人文气息,也是一个非常有价值、非常珍贵的收获。
现在我们面对的世界要比之前错综复杂得多,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挑战的大环境当中,我们更需要心中有坚定的信念、或者是涌动的热爱,才能支撑你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困惑与烦恼。移开阻隔心中的山峰,发现世界的辽阔。
正如“泉”字中蕴藏的启示,希望大家心里都有那股清泉,从石头里面汩汩流出,时刻滋润你内心。
泉果博物馆《快雪时晴帖》
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快雪时晴帖》为东晋书法家——书圣王羲之的行书代表作。此帖是乾隆在位时最珍爱的墨宝,位列“三希堂”之首。
乾隆皇帝对该帖的喜爱,从他的172枚印章和74则题记可见一斑。他留有题跋“神乎技矣”、“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并在第五开的中央,题过一个大大的“神”字,其间还包括他半个世纪之内赏玩此帖的心得体会。
此帖为王羲之在大雪初晴时写给友人“山阴张侯”的信札,大意是描述大雪初晴时的愉快心情及对好友的问候。全书28字,或行或楷,或流而止,变化自如,字字珠玑,被乾隆誉为“二十八骊珠”。
《快雪时晴帖》传承历经名师大家之手,赵孟頫、刘赓、护都沓儿、刘承禧、王稚登、文震亨、吴廷、梁诗正等人都在跋语中表示惊羡。众多的印章与题跋,让此帖成为总长约5.5米的一册,王羲之所写的内容,只占其中二十八分之一的篇幅。
《快雪时晴帖》以其独特的魅力,跨越时空,让国人实现了共情共赏,正如黄辉在无限对话的分享中所说:“打开中国文化宝藏的最佳钥匙,就是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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