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年前，一个来自美国俄亥俄州的穷小子，正在摩拳擦掌，准备正式进入社会。

上学？真的上不下去了。

穷。

学校里，他总是被羞辱的那一个。

贫苦的少年鲜有拍照的机会，好不容易赶上学校组织全班同学合影。那天他挤出笑容，摆好姿势，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但在最后时刻，摄影师却嫌弃他的衣着过于破旧寒酸，怕他“玷污”自己的摄影作品，他只好默然走开。

后来，这张没有他的全班合影，他保留了一辈子。

这是后话。

回到1855年的这个秋天，初入社会的穷小子暗下决心，不要再因为贫穷而受到侮辱：

但现实是，他把心目中“一流”的公司跑了个遍，有些公司甚至去了两三次，但没人愿意要他。

两个月后，他终于在一家小型的谷物经营公司当上了记账员，每天的薪水——50美分。

不仅没找到“一流”的工作，他在这家公司干了没多久，就正面遭遇了一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

可能几乎没人能记起，美国历史上第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就起源于俄亥俄州。

1857年，一场经济危机迅速席卷全美，并很快波及全球。银行、金融公司和工业企业大量倒闭，仅1857年一年间，美国就有近5000家企业破产。

与此伴生的，是美国货币危机的爆发，银行系统全面瘫痪，纽约63家银行中，有62家停止支付，贴现率一度超过了60%；在短短几天内，股票市场就跌了50%，许多铁路公司的股票跌幅甚至达到了80%以上。

危机还迅速蔓延到英国和欧洲大陆，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破产浪潮。

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压力之中。

《纽约时报》的原话是，“一场情绪的瘟疫（contagious plague）”：

穷小子真是倒霉透了！

有趣的是，这个刚满18岁的小伙子却没有崩溃绝望。他从坚强的母亲那里学到的是，无论发生什么，首先绝不能让自己“精神破产”。

热爱阅读和唱诗的妈妈，曾经教给他一个词“做逆境的学徒”——每个人都会经历逆境，与其陷入恐慌，不妨把逆境看成一个系统化的学习机会，观察身边人做错了什么，想想自己可能做对什么。

从18岁开始，穷小子开始践行“逆境学徒”的理念，后来，这个哲学贯穿了他的一生。他的创业生涯不可谓不坎坷——工资拖欠、豆子天灾、大火烧厂，资金紧缺，合作伙伴变故……直到暮年，他还要面对美国反垄断法的诉讼与裁决，和整个时代的认知对抗。

但在每一次危机中，他几乎都能在混乱中保持冷静，在时机来临时果断出手：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后的20年里，巅峰时期，他控制了美国95%的炼油能力、90%的输油能力和25%的原油产量。

因为，危机中往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贪婪的人亏损了，恐惧的人离开了，软弱的人错过了。

他的主要财富增长，恰恰出自于几次危机的熔炉，比如1873年、1907年和1929年。

后来，人们管他叫“石油大王”，他是曾经的美国首富，也是美国的第一个亿万富翁。

他的名字是，约翰·D·洛克菲勒。

洛克菲勒说：“我永远感谢在职业开端的时候，逆境中的学徒生涯，以及这一路走来的困难重重”，并将自己成为记账员的那一天，定为了自己的“重生日”。

在写给儿子的信中，洛克菲勒曾详述了这段“逆境学徒”的经历：

当然，这整段经历来自洛克菲勒及后代子孙的主观讲述，对成功的归因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后视镜的视角。抛开种种争议，我们试图从成功的复杂因素背后，窥见他在“逆境学徒”的经历中，内化的经验与力量。

三年多记账员生涯后，1858年开始，洛克菲勒和伙伴克拉克一起创业，成立了一家农产品代销公司。

开业伊始，他就遇上了罕见的重大寒潮，农作物几乎颗粒无收，农民们要求预付定金，收成后再交货。同行见状纷纷关门倒闭，洛克菲勒却认为这正是大干一场的机会，他立即从银行贷款，给农民支付大笔的预付款预定农作物。

最后，洛克菲勒在寒潮灾难的这笔农作物交易中心，获得了200%的收益。

1859年，宾州挖出美国第一口油井，无数人疯狂涌进石油业，狂热、混乱、供过于求……数年内，原油一再暴跌，90%的炼油商面临破产离场，人们为石油业判定了死刑。

当油价和市场信心跌到谷底时，洛克菲勒决定押注一切进场，彻底从农产品贸易行业转型进入石油产业，做炼油业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收购了22家公司，为自己后来的“石油产业帝国”打下了根基。他后来回忆：今天想来，我真是幸运，如果当时我只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或许早已被打垮了。我的运气，是我用行动策划出来的。

“逆境的学徒”这一思想的影子，可以一直溯源到两千多年前的斯多葛学派。也因此，有人把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美国第一位独自飞越大西洋的女飞行员）、卡内基（20世纪初的美国钢铁大王）、罗斯福（美国第26任总统），托马斯·爱迪生一起并称为近现代斯多葛学派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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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的作者塔勒布将斯多葛学派定义为“将恐惧转化为谨慎，将痛苦转化为转变，将错误转化为启蒙，将欲望转化为事业”的人。

该学派有一个练习，叫“颠倒障碍”——尝试把障碍“颠倒”为机会。通过聚焦于可控因素，将消极因素转化为积极。

正因如此，斯多葛学派在近两千多年的发展中，成为了一个在高压环境中的理想实践体系，一直到今天，在金融圈、硅谷和职业体育圈，都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  美国前职业棒球投手汤米·约翰（Tommy John），45岁“高龄”才走下赛场，大联盟生涯长达26个赛季。1974年，他投球肘部的韧带永久性损伤，被医生宣告了“职业生涯”结束，而他尝试了机会渺茫的手术实验：将另一只手的肌腱替换投球手，在接下来的14个赛季里又赢了164场比赛。

■  刚结束不久的2023年乒超联赛，马龙带领山东鲁能夺得冠军。马龙今年36岁，早就过了大众眼中运动员的“花期”。从 2018 年下半年开始，他因伤退赛了几次，有3个月甚至不能摸乒乓球。一次次的煎熬、伤病、胜负，可以打垮一个人，也可以抛光出一颗冠军的心。

■  “哲人皇帝”马克·奥勒留在任罗马大帝的十九年期间，经历了几乎持续不断的战争、瘟疫、最亲近的盟友的叛变、耗尽的国库、与无能而贪婪的继弟共同执政……奥勒留也在每日与自己的反思与对话中，提出并实践着：“让行动的障碍去推进行动。让挡路的障碍，终成为路”。

没有一个障碍是永恒的，总有一条出路可以到达要去的地方。障碍只不过是实践某种美德的机会：比如耐心、勇气、谦逊、智慧、理性、自律、正义和创造力。